不要和陌生人吃饭 01.
If I should see you，after long year.
如果我们再相见，事隔经年。
How should I greet, with tears, with silence.
我将以何贺你，以眼泪，以沉默。
01.
“受害人角膜出现斑块状高度混浊，尸僵高度发展，指压尸斑完全褪色，初步推断死亡时间为十二小时左右。”林予年摘下沾满血污的白手套，“具体情况还要等验尸后才能知道。”
“好的，辛苦了予年。”
王俊凯揉了揉眉心，拿着早就凉了的盒饭回到办公室。最近一起震惊全国的连环杀人案接连在各省市爆发，被害人群锁定在事业成功的年轻男女之间，大多是知名企业的白领及以上职员。凶手极为惨无人道，用尖锐的利器戳刺致死后揭下脸部皮肤，并用改锥将粗长的钢钉穿透髋骨。而勘察现场带回的线索也是屈指可数，只有一截带有受害人指纹的烟头。
这样艰巨的案件自王俊凯上任以来还是头一遭。局长爱惜老来的独子，肯放他去警校已经是格外开恩，本以为王俊凯不过是学着玩玩，听说他要进警局当刑警的时候气得差点没掀了桌子。无奈王俊凯倔得像牛，非要凭自己实力做刑侦队长，老局长一合算，只好把人调到自己手底下，靠着退休前还算硬的势力偶尔帮衬着，让王俊凯成了市局的神话。
这起案件惊动了大大小小的新闻媒体。民众急着要上头给个说法，记者又嫌不够乱地千方百计想混进警局探听案件进展，让结了这起案子就可以颐养天年的老局长头疼不已。关键时刻王俊凯跳出来要一人独揽，老局长本不想自家孩子受这份罪，不成想刑侦二队的队长前些天刚被派去犁市追查一起强奸案，上头逼得又紧，只好忍痛割爱，叫一队接手了案子。
前几个月来港刚报了一起杀人案，作案手法与去年锦市悬而未破的连环杀人案十分相似。没过多久，这里又出现了凶手的身影，各省市厅级下令并案调查。如今案件的侦破陷入僵局，王俊凯天天发愁得吃不下饭。
“又不吃饭？”
王俊凯撇开手里彻底冷掉的炒饭，抬头望着来人。男人一副纤细的金丝眼镜，衬衫马甲熨帖得整齐，裁剪合身的西装裤包裹着修长的双腿，看起来就像……
斯文败类。
他这么想着就说了出来，看到刘昊然原本带笑的嘴角有些委屈地垂下。王俊凯好笑地将一次性餐盒扫进脚边的垃圾桶，站起身来，声音带着调侃。
“这不是有你嘛。”
刘昊然低低地笑出声，带着责怪的眼神拿起桌上成摞的文件，扫了几眼后淡淡开口：“还是那起连环杀人案？”
“嗯。”王俊凯正色，指间名贵的钢笔飞速旋转，“完全没有头绪。凶手具有极高的反侦察技能，我们都好像被他牵着鼻子走。哎，说起来，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刘昊然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再开口的声音带上了严肃，“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来说，凶手极有可能是童年遭受过某种身心创伤或是目睹过他人的犯罪过程。首先，从他选择使用利器作为犯罪工具这一点，凶手一定是一个干脆利落，性格果决的人。他总是一击致命，说明凶手有很强的医学专业知识。而揭下受害者脸部皮肤这里，我一直想不明白，也许他具有强烈的反社会人格，又或许，凶手只是单纯想阻碍破案进程。”
王俊凯微微皱起眉。他们这次可是碰到钉子了。不仅反侦察手段十分高明，现场几乎不留一点线索，还具有专业的医学知识，这样的人如果不走正途，留在社会上简直就是祸害。
“所以我们现在可以去吃饭了吗，敬业的小警察？”
刘昊然带着笑意的磁性嗓音在耳边响起，王俊凯吐了吐舌头，放下手中的钢笔走向门口，一对小虎牙可爱得晃眼。
“我们走吧，大教授。”
刘昊然带他去的是一家新开的法式料理餐厅。王俊凯坐在靠窗的位置，将淮安五光十色的夜景尽收眼底。还是暮春微凉的天气，湿漉漉的水汽在路灯的光晕和汽车的轰鸣声中缓缓升腾。
“那起强奸案有着落了吗？”
刘昊然拣起一片香煎鹅肝，外酥里嫩的口感搭配甜酒酿成的酱汁，无花果的清甜作为点缀，让他满意地勾唇。
“根据你的分析，孙队这次出勤有了新的发现。”王俊凯啜了一口面前香甜绵软的奶油蘑菇汤，咂了咂嘴，“果然如你所说，凶手似乎技术还不太纯熟，我们成功从精*液中提取到了DNA，现在交由技术鉴定科甄别。”
刘昊然含笑地看着王俊凯唇上的汤渍，隔着桌子探过身帮他揩去。王俊凯微怔，不自然地摸了摸熟透的耳尖。
“我帮了你们这么大忙，不打算回报我点什么？”
刘昊然优雅地拿起餐布擦了擦手，如同中世纪的贵公子一般姿态矜贵地跷起脚。王俊凯撇了撇嘴，端起汤盘来掩饰自己有些发热的脸庞，“你还想要什么回报啊，难道老头儿不发你工资？”
刘昊然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没再提起这个话题。王俊凯边小口小口啜饮着汤羹边偷瞄着他的侧脸，棱角分明的轮廓在微暗的灯光下显得冷峻而锋利。
他想起第一次见刘昊然时的情形。彼时那人是中国政法大学犯罪心理学系的客座教授，出色的外形、优雅的举止，加上远扬海外的名声，让这个冷门学科每天都人满为患。他那会儿刚进警局，年轻气盛热血冲动，凭着在警校时全优的好成绩鲁莽地想在警局打下一片天下。
第一次出任务是一起巨额诈骗案。诈骗团伙专挑老人妇孺下手，通过电话短信联系及散布银行兑奖活动的谣言达到目的，钱一到手立刻销号离开。这伙人藏身的窝点不计其数，二队一路追查下来连半点踪迹都寻不到。好容易查到了某次在银行提款的交易记录，等警力部署完毕准备收网的时候却早已人去楼空了。
王俊凯急于在父亲面前显示出自己办案的天赋，自告奋勇说要接手。但这起案件远不如他所想的那么简单，诈骗团伙的老大有植根警局的背景，就算卖着上头的面子这案子就不能按规章结了。王俊凯刚从警校毕业，哪里懂得那么多弯弯绕绕，社会上人心险恶、官场里黑暗腐败，执意带领一队将犯罪分子一网打尽。
因为他的错误指挥，一队牺牲了一个经验老道的老警察。王俊凯没想到那个团伙势力遍布全国，敢真枪实弹地同他们对抗。收网地点定在一家废弃的化肥厂，老警察在千钧一发之际扑倒了他，躲过了致命的一枪，自己却因为射伤肾脏造成了并发性感染，抢救无效死亡。
那次事件对他的打击可谓终身难忘。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能胜任这个从小就一直坚持的理想。刘昊然作为警局协同办案的专案组成员，就这次案件对王俊凯作出了义正言辞的严厉批评。警局全体干部成员出席了那次会议，最后顾念着老局长的情分和本起案件的特殊性质，决定将王俊凯撤职察看一个月。
从此他算是跟刘昊然结下了梁子。
王俊凯生平最痛恨两种人，一种是穷凶极恶不顾廉耻的社会渣滓，一种是故作姿态装腔作势的某些高知人群。很不幸，在当时的王俊凯看来，刘昊然属于第二种。
偏偏在这时，老局长派刘昊然来给他做工作，想让他换个稳定又安全的职业。刘昊然从王俊凯复旦化学系博士的学历说起，东扯西扯地说了一大堆，就在他将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听见面前聒噪的人唇齿微启，磁性而低沉的嗓音在他耳边环绕着响起：
“我个人认为，你是一个很好的警察。”
敢于担当、敢于对抗，敢于为社会上不公的事实鸣不平，置身于黑暗的浊流之中还难得地保持着一颗赤诚的初心，这些话，被刘昊然原封不动地咽进了嘴里。
然后他看见对面椅子上原本不胜其烦的少年猛地亮了眼睛，一双桃花眼水光潋滟，仿佛下一刻，就有揉碎的点点星辰从他眼底掉落。
他低下头，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
对他而言，这次从未有过的失败的游说，他很满意。
之后的事也变得无比顺理成章。
在一次次重大案件中默契满分的合作让两人都习惯了彼此的存在，刘昊然擅长心理战术和数据分析，王俊凯则对凶器指纹DNA等现场勘验的证据颇有研究。两人各扬其长，破获了一起又一起其余警队束手无策的案件。
他们就像是生死同当的战友，危险来临时可以毫不犹豫地将后背交给对方。
但刘昊然身上有太多秘密。这一点曾让王俊凯百思不得其解。他好像对所有事都漠不关心，又好像对所有事都抱有热忱的希望。他是个很矛盾的人。跟他从最初的对手变为后来关系密切的朋友，王俊凯竟没有一次，彻彻底底地看透过他。
刘昊然的过去是他的禁忌。当上副教授，进入警局之前的人生如同一张白纸，干净得寻不到半点端倪。王俊凯曾听警局其他的同事说过，想要探听刘昊然过去的人都被封了嘴，那些奇奇怪怪的流言竟也真不了了之了。
他不知道这些事是刘昊然从中干预还是父亲的授意，总之刘昊然像是一个谜，警局所有的人都不太敢轻易靠近。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那人周身自带一种神秘的磁场，看不穿摸不透，危险，却又散发着让人想要一窥究竟的魅力。
王俊凯从记忆中抽离，桌上已摆上了新的菜式。是他最喜欢的红酒焗蜗牛，起了塞子的勃艮第红酒散发着幽幽的醇香。
刘昊然望着窗外如水的车龙出神。淮安的十点依然灯火通明，高楼上不断闪烁着的霓虹灯映在他脸上，打出斑驳的光影。
“昊然。”
王俊凯看着刘昊然略带疑惑地转过头来，舔了舔嘴角浓稠的酱汁开口：“如果你是那个凶手，你会想些什么呢？”
刘昊然嘴角的微笑忽然变得难以捉摸起来。王俊凯凸起的喉结滚动了几下，咽下滑嫩多汁的蜗牛，歪着脑袋等待他的回答。
“我会怎么想？”刘昊然轻声重复了一遍，眼底浮现出笑意，“学会举一反三了啊。从第三方身上找到作案动机，是个不错的选择。”
“你真的想知道？”
刘昊然身体前倾，双手撑在桌上，声音里泛着冰冷的笑意。
王俊凯不由往椅背上靠了靠，对着他点点头。
“小凯，你看它们多好看。”刘昊然拿起桌上的红酒瓶，暗红色的液体轻轻晃动，在刘昊然蛊惑的语气中让人惊惧，“只有新鲜的血液才能彻底洗净我的污浊，你看看它们，在灯光下是多么美丽。”
他又挑起面前叠放整齐的餐布，“你看看这些人的面皮，丑恶，贪婪，为了利益的纷争不择手段，哪像你的这双眼睛，我有时候真想把它挖下来，摆在我的卧室，这样我就可以拥有永恒的美了。”
王俊凯弯起的嘴角逐渐僵硬。
他看见刘昊然嘴角近乎残忍的笑容逐渐扩大，一时分不清哪个才是真的他。
“昊然？”王俊凯伸出手去无力地晃了晃，冷意顺着尾椎骨攀上脊背，“可以了。”
这句话如同咒语，霎时间，危险的气息陡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刘昊然安抚的语气。
“抱歉小凯，吓到你了吧。”
王俊凯愣住的眼底映出一个温润儒雅的翩翩公子。那人修长的手指在桌角轻扣，一尘不染的餐布被他细心地叠好放在一旁。
“你现在可以对凶手的心理有一个大概的体会了吗？”刘昊然抬起头，唇边的虎牙若隐若现，“刚才是为了让你更好地进入角色，没想到吓着你了。”
“没事儿。”王俊凯慌忙摇了摇头，“不过听你刚刚的演绎，凶手是个有着变态美学倾向的人，我可不可以认为他是一个……”
王俊凯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看见对面的刘昊然若无其事地抿了一口红酒。
“小凯，该下车了。”
没有回应。
刘昊然把车停在路边，熄了火，侧头去看歪倒在座椅上熟睡的王俊凯。
他微微叹了口气，脱下风衣裹住王俊凯蜷缩成一团的身子，双手穿过他腋下，悄无声息地将人抱了起来。
穿过灯光昏黄的走廊，刘昊然在黑暗里摸索出钥匙开门。Bubble听见动静，汪汪地叫着冲向门口。刘昊然伸出手制止了它，将王俊凯毛茸茸的脑袋往怀里按了按。
把王俊凯放在床上的时候那人依旧睡得香甜。刘昊然看着他在睡梦中嘟囔着翻了个身，秀挺的眉目微微皱起，滑落的棉被下一截白皙光滑的脖颈落在床头暧昧的灯光下，竟也带上了些秀色可餐的味道。
“Sweet dream，my dear。”
刘昊然轻轻掩上了房门。
——TBC.
下集预告：
顶灯被熄灭，周围陷入了黑暗。
王俊凯缓缓睁开眼，眼底尽是澄澈清明，哪还有方才半点醉意朦胧的样子。
他摸出手机，清俊的眉眼在微弱的荧光下忽明忽暗。
“予年，帮我查个东西。”
“明天上班的时候我去找你。”
“很重要，麻烦你不要跟别人透露。”
电话那头响起冰冷的嘟嘟声，王俊凯取下手机，眼底一丝清冷的笑意慢慢淡去，归于无寂。
从这一刻起，游戏，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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