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无数

金风玉露一相逢。

招魂

回头皆幻景,对面知是谁。

一个关于宅茶太太《谁家天下》小小的脑洞。



兔蓝已经去了很多年。
狐王坐在暖玉圃内,看着他用过的东西发呆。
白先生唤他:
“阿侨,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
念念已是长身玉立,少年清俊潇洒,站在他身前竟似许多年前那人的模样。
“父王,爹爹在那边,会过得好的。”
狐王充耳不闻。他只是温了一壶又一壶的酒,仿佛要把心中万般思念,都尽数化作酒入愁肠,盈盈相思泪。
北国的酒烈,猛一口下去像是炭火,烧得嗓子火燎燎得疼。冬夜的风寒,白先生取了狐裘给他披上,却依旧抵不上他心里呼呼吹过的冷意。
狐王想起那人初入宫时,紧张得小心翼翼又按不住好奇的样子。他对他笑,他便羞得慌忙低下头去。兔国不似狐国,他带着他同骑步街,好似什么都没见过,对什么都感到新奇。
那时他才真真儿觉得,怕是红将军把小世子保护得太好,这人间烟火他没看过,宫闱礼仪他没见过,勾心斗角争权夺位……他一概也不知。
他又想起新婚之夜,那人饮下合卺酒,辣得直要茶水。还吞了生的扁食,被他逗得耳尖泛红,小脸热腾腾。就算他本就真想要办了他,却也因他那雾蒙蒙淅沥沥的泪水,第一次改了决定。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那就叫心疼。
后来他出宫领兵去马兔交战的前线,不曾想那人竟偷跑出来找他。他想自己那时应是感动的,不然为何看着他满脸黑灰衣衫破烂,心底竟隐隐泛出酸涩。
怕是母后去了多年,他的心肠,也变软了罢。
山洞里篝火暖热,烤得他头脑也发晕,竟不自抑地吻上那人的唇。那人只道“这里不行,这里不好”,他也只觉是他年纪太小,害羞得豁不出去。
那人便真生了气,给他讲壮士断臂。他怎会不知那人气他丢卒保车,却也装作从不知晓。
如今看来,他宁愿从不知晓。
他教他拉弓射箭,也知他衣襟夹层里藏着红将军的匕首。那人如何聪明,怎不知他故意透露夜里征程,是为了试探。
探真心,也探情意。
只怪他将人一腔真心权当作假意,若不然颁下那永不复立的令诏后,他该如何铁石心肠,才能勉强压住深夜里疯长的思念。
兔蓝说得没错。
他的心隔着血肉,听得见,但连他自己,都看不太清。
他教他武功,教他兵法,教他心死勿念,教他一步步成长为那个敢独自一人在马国王宫里迎接他的公子。马国北地荒凉,那人烟雨桃林里养出来的白嫩青涩,都化作更为紧实的肌肤和略黑的脸庞。
“子蓝……”
他低低唤出声,念他绝望之际在他腰间刺下的一刀,念他狠绝与绿王联手誓要他付出代价,念他不要广厦宁要一颗鲜活饱满的真心,更念他在山洞里,风雪夜归客的执念。
白先生幽幽叹气,伸手拔掉发间一缕银色。



狐王坐在主位,面前垂着一扇香纱汗帘,影影绰绰,有月色如水,透着满河摇晃的灯火,翩翩入梦里来。
白先生寻遍方士奇家,才找来一个少翁,扬言能招魂死去之人,给相思成疾的狐王一个圆满。
狐王想自己怕是疯魔,不然怎能如武帝夜梦李夫人,床畔送蘅芜,几月不散幽芳。
那方士取了银铃铛,叮铃铃清脆声响,和着口里乌七八糟不知在念些什么的口诀:
是耶?非耶?
立而望之,偏何姗姗其来迟?【1】
狐王想起兔蓝归国前,他送他的小银哨。不知后来那千百个在马国、兔国辗转的日子里,他会不会摩挲着,眼前也现出他的影来?
罢了。他早就将那人一颗真心戳死又踏碎进尘埃里,凭何要求他日日念他想他。
正想着,纱帐里竟真隐约显出一个人儿,身形颀长,眉目朦胧可见的清朗少年,笑容温润又纯良,就如他迎王后时,站在廊下等他射箭的如玉公子。
有歌声从遥远处传来,软语温存,旖旎缠绵:
若有人兮山之阿
被薜荔兮带女萝
既含睇兮又宜笑
子慕予兮善窈窕
……
那人儿近前来,狐王还是看不透。
看不透他容貌,看不透他心思,勘得破的,唯有那人手里一枝海棠。
人儿轻轻一抛,那海棠竟入了狐王之手。
狐王愣愣接住,恍惚间看见那人眼里像曳进星星,平白荡起一湖涟漪。有苍山,有天地,还有一个,痴痴望着的他。
那人轻笑,“这是爱慕与欢喜。”


少翁拍了拍手,殿内又恢复一室寂静。
狐王怔愣半晌,才堪堪回过神,拿着手里一枝海棠,无措地想要找个瓷瓶。
“王上不可,此乃化魂之人未了的执念,若留在阳间,恐怕诸多不妥。”
狐王好似没听见,只紧紧握着海棠,就像紧紧握着兔蓝一颗跳动的心。
“我亏欠他多年,百般不妥,我也要留他在此。”
白先生心知劝不过,打发走了那少翁,摇头一叹,独留狐王一人伤神。
狐王闭了眼,脑中是那人雪霁天晴时纵马而归,风滑过他眼角和青青鬓发。
“阿侨。”
夜相思,风吹窗帘动,言是所欢来。【2】


回头皆幻景,对面知是谁。



【1】武帝刘彻思念李夫人不得,招徕方士为他引李夫人之魂魄,纱帘之内莲步轻移,武帝欣喜前去拥佳人入怀,却只抱得一腔空气。武帝悲痛异常,写了这首歌叫宫女演唱。此句正是出自武帝所写。
【2】出自《华山畿》。



私心最后还是艾特一下太太 @宅茶的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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